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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3章 沈淪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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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3章 沈淪5

含元殿中的冬至宮宴,儀程繁覆。

名義上是君臣同樂,實則更有政治意味,是以,禮儀流程反而排在享樂之前,於百官而言,更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。

禦輿直入,曲直華蓋,前後侍衛警蹕,太樂令奏樂,鼓吹振作,姜青姝入殿坐於上首。

樂止,群臣再拜。

通事舍人引文武大臣、宗室皇親及諸客依次入座,再拜帝王,流程如朝禮,侍中、光祿寺卿依次上前跪奏,隨後司空張瑾上前拜道:“臣張瑾稽首言,元正首祚,冬至雲‘天正長至’,臣等不勝大慶,謹上千萬歲壽。”

身後烏泱泱的文武大臣皆伏跪於地。

姜青姝俯視著他,淡淡一笑:“免禮。”

張瑾直起身,身後百官起身再拜,皇帝舉酒,群臣再拜,口呼萬歲,隨後又拜。

所謂“酒行十二遍”,單是跪拜便要多次,別說吃頓飽飯了,單是行完禮儀都夠嗆。姜青姝坐在上面,看著這些人上上下下起起跪跪,人人面色恭敬,不敢懈怠,否則第二日便會被禦史上奏彈劾。

可見封建王朝等級森嚴,規矩繁覆,就算是當官的也不容易啊,她單是瞧一眼都覺得累。

也無怪乎那麽多人都向往她身下這把龍椅。

她走神間,身側典儀又揚聲唱道:“再拜。”階下群官、客使皆再拜。

好不容易行完跪拜禮,百官一一就坐,歌者舞姬被太樂令引領入殿獻藝,殿中氛圍這才輕松了不少。

不過稍後上菜時,他們還是要拜。

連姜青姝都不好意思率先動筷,心裏悻悻道:“還好在裴府的時候她吃得夠飽,不然現在肚子都要餓得咕咕叫了。”

其實她本意禮儀從簡,但被張瑾和一幹禦史集體駁回了,冬至尤為重要,不亞於元旦,若要舉辦,是萬萬不可敷衍的。

這殿中氣氛肅穆,分明烏泱泱的人,無禮樂聲之時卻安靜得壓抑。

姜青姝本想偷偷按一按酸軟的腰,一看張瑾離自己那般近,朝服襯出挺拔身形,面色平靜,一雙黑瞳正註視著她,她便也不自覺地挺直了腰背。

張瑾註意到她的小動作,微微垂眼,心底覺得有些好笑。

小皇帝到底還是一貫的性子,既要君威又忍不住想偷點兒懶,只怕人是坐在那兒,心都不知飄到哪去了。

酒行三周,殿外守候的尚食這才差人奉上禦膳,群臣再拜,隨後才紛紛舉筷賞舞樂進食。

姜青姝這才吃了一口熱乎的菜。

講真。

不如裴府的好吃。

也不知道裴朔他們是從哪兒請的廚子,難道是元瑤親自下廚做的?簡直吊打宮中的禦膳。

姜青姝看向下方。

裴朔與霍淩席位並不相近,裴朔自顧自地低頭吃菜,霍淩正被唐季同強行拉著小聲攀談。

而賀淩霜一個人獨坐著飲酒,疏離冷淡,周圍有些武將暗暗觀察她,有人談論她踩著蔡古上位的行徑如何不齒,也有人暗中羨慕她此番在女帝跟前出風頭,將來前途必然極好。

長寧公主坐在宗親之列,悠然賞舞飲酒,時不時與其他幾位王爺公主低聲調笑兩句,似是看中了哪個樂師。

秋月坐在文士之列,與眾人互相舉酒寒暄。

梅浩南面無表情,帶著幾個禁軍四處巡查走動,確保宴席安全。

灼鈺依然坐在後妃之列,孤僻安靜。

方才裴府聚會過的人,此刻皆是各歸其位,一副互不相熟的模樣。

姜青姝端坐上首,一手支著下頜,俯視群臣,將所有人的神態盡收眼底,有幾分註意到尚書席位的崔令之。

此人不似往日那般活躍,似乎蔡古事件真的給他提了個醒,他不想再那般稀裏糊塗被利用,好歹得留個心眼了。

他也只跟弟弟崔琿說話。

崔琿不知道兄長內心糾結,只是一邊殿中舞姿優美的舞姬,一邊與兄長閑談。

姜青姝目光一轉,又看向文人賓客席位。

她瞇起眸子,視線一點點從這群人身上掃過,一個個點開他們的屬性面板查看,想看有沒有屬性好又有野心的,可以抓來做官。

她相信這些人裏面必有心懷抱負卻懷才不遇、迫切希望能遇見伯樂的。

看了許久,確定了五人,姜青姝對鄧漪招了招手,悄悄附耳道:“你去給他們多添幾盤菜。”

“是。”

鄧漪轉身去了,那些人見天子額外賜菜,連忙受寵若驚般地起身謝恩,有人甚至激動地當場賦詩稱頌君王仁德。

姜青姝不過淡淡一笑。

等鄧漪折返,她又悠悠吩咐道:“宴席散後,你再去送些菜去大臣府邸,兵部侍郎顏倉,刑部侍郎冉元忠,工部的孫元熙,右威衛將軍賀爽,還有監門衛……此外,再讓少府挑選一些上好的絹帛與金器,各送於尚書府邸,兩位仆射再加帛二十匹。”

她說了一長串,鄧漪腦力極好,悉數記下了。

“是。”

“此外。”她想了想說:“冬日寒冷,再給五品以上官員各送一些上等木炭,三品及以上的再額外送些保暖的棉靴衣襪。”

要賞就賞一些實惠好用的,她可是個關心下屬的好領導。

對於小皇帝大肆拉攏布衣文人的舉動,在場幾個世家大臣也都看在眼裏——打從蔡古下獄之後,他們皆如夢初醒,發覺小皇帝已從最開始的偽裝和善,到現在明目張膽地亮出屠刀、展露鋒芒。

一個帝王,對權勢的掌控欲毋庸置疑。

姜青姝本來還想把自己的“野心”多藏一段時間,但霍淩既然把事情鬧大了,她也就懶得再遮掩。與其繼續用柔婉的手段讓張瑾放松警惕——顯然這已經不可能了,被她坑過一次後,張瑾要是還被愛情沖昏了腦子任她宰割,也坐不到宰相這個位置了。

她很清楚對手是什麽樣的人。

也只有這樣的人,才配當她的對手。

吩咐完賞賜之後,姜青姝又時不時與離得近宗室們說笑起來。

小王爺姜承晝走上前來敬酒,借著這當口,悄悄在她耳側道:“臣弟最近得了幾位相貌清俊、技藝卓絕的樂師,不知皇姊這邊可否還缺助興的宮廷樂師?”

姜青姝挑了一下眉。

這是要借舉薦樂師之名為她進獻男寵?

姜承晝是她同母異父的弟弟,與她同年,只差了一個月出生,喜愛喝酒玩樂,絲毫不關註朝政和京中之事。

不關註到了什麽地步呢?他甚至不知道他的某位皇姊當年就是因為進獻男寵得罪了姜青姝,還敢湊過來獻男寵。

姜青姝對男寵不感興趣,正要婉拒,便聽到一道冷淡的聲音:“祁王殿下成日流連樂坊,聽聞前幾日又新得兩位‘紅顏知己’?”

姜承晝轉身一看,發現是張司空,登時渾身不自在起來。

他不過一介閑王,與朝中這些手握權柄的重臣來往不多,但也算面子上互相尊重。

“本王啊……”他頗為尷尬,強裝正經道:“司空說笑了,本王不過是閑得無聊去放松放松,哪有那麽多紅顏知己,若說音律造詣上,本王才是認真的……”

“哦?”張瑾攏著袖子,淡淡問:“不知殿下方才是要和陛下分享哪首曲子?”

曲子倒是沒分享,就是想分享男寵來著。

這張司空怎麽怪咄咄逼人的,姜承晝悻悻的,心道本王好歹是個王爺,跟自己阿姊獻人也用得著你管?

心裏想歸想,姜承晝到底不想惹這些權臣,忙對姜青姝道:“皇姊,臣弟方才不過隨口說說,您可莫要放在心上……”

他溜之大吉了。

姜青姝看著祁王一溜煙地回到席位上,含笑看著張瑾,“瞧你把朕的弟弟嚇的。”

方才他看著她到處籠絡人心,一直都坐得住,直到姜承晝端著酒上前,一向平靜的張司空這才坐不住了。

誰都姜承晝有多不著調。

靠近她準沒好事。

張瑾垂眸看著她:“臣可未曾說什麽,祁王殿下跑得這麽快,想必是要帶壞陛下,被臣一問便心虛了。”

“何謂帶壞?”她一手搖晃酒盞,一手托腮微笑:“給朕多送幾個男寵,方便朕早些誕育皇嗣,這是為了國祚著想。”

張瑾不語。

她低頭嗅了嗅杯中酒香,把手中的酒遞給他,“司空今夜一直以茶代酒吧?不如嘗嘗?”

他低眼看著她袖口中探出的一截皓腕,在宮燈下因酒意而迷蒙輕軟的眸子,心底一動,伸手接過,指腹無意間擦過她滑膩的手背,眼底更深沈幾分。

他掩袖仰頭,喉結滾動。

一飲而盡。

“多謝陛下賜酒。”

桂花醑初嘗只有花香,後勁卻不小。

不知是不是殿中燈光影響,張瑾白皙的膚色逐漸浮起一層暖意,觸及她的臉,又帶著些許沈醉的潮氣,捏著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。

她含笑偏了偏腦袋:“司空不願意把酒杯還給朕了?”

張瑾把酒杯還給她。

她又倒滿一杯,唇瓣沿著方才他飲過的杯口,兀自悠悠嘗了一口,他的視線凝在她泛著水光的紅唇上,喉嚨發緊,幾乎想立刻將之據為己有。

宴席散後,姜青姝站在殿外石階上,吹著冷風醒酒。

漫天大雪簌簌飄落。

張瑾拿著鶴氅來到她身後,親自給她披上。

她沒有動,他的手臂環著她纖細的身子,將她緊摟入懷,下巴緊貼著她的額角。

二人無聲看雪。

“臣願意幫陛下……”張瑾忽然開口,想起了之前的事,主動說:“延綿國祚。”

她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
他到底開始親自開了這個口,原本不願意,原本縱使願意也不肯拉下臉面開口,此刻居然坦誠地說了。

他願意給她生孩子。

“司空為什麽突然願意了?”她依然不動,望著眼前的雪景,嗓音輕漫帶笑,“難不成只是因為不想讓朕納男寵?”

張瑾沈默片刻,說:“陛下難道不願意麽?”他垂眸,註視著少女秀氣端美的側顏,嗓音貼著她的耳朵,帶著微不可覺的柔情,“臣想和陛下一生一世一雙人,想來想去,又豈能再讓別人碰臣在乎的人。”

她笑出了聲,笑聲清脆如銀鈴,“好啊,不過,司空談何就能保證為朕生下繼承人呢?”

“不試試怎麽知道。”

“那就試吧。”她漫不經心地牽出一抹笑,說:“朕也很期待呢。”

他很高興她的反應,果然,她是想要和他有個孩子的,唯有血脈維系,他們才算是真正的密不可分。男人溫熱的掌心來回摩挲她的臉頰,她睫羽上覆了一層薄薄的雪花,幾乎快被他呼出來的熱氣捂化了。

“明日無事,臣帶陛下出宮玩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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